透過打開的窗戶，可以大致窺得二樓屋內景致。

整個屋子的陳設很簡，正對著窗的是橫錯的書架，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。書架盡頭，擺著一張矮桌，與這屋子很合的堆了層書卷，還有平常的墨寶。

蕭眷離開窗口徑直朝矮桌前走去。

那裏站著一個有些年紀的老人，應是他的師父了。

老人背身對著蕭眷，待他走到跟前，才又開口：“眷兒，此事的追查與處置，交由你全權負責，莫讓為師失望。”

“是。”蕭眷又應了一遍。

“你收整一下，便出發吧。為師還有事，就不送你了。”老人囑咐過，下了樓梯便離開了。

蕭眷朝著他的背影拜了拜，站直身子。

一層房間的門被打開。

楚憐往葉影裏縮了縮。

那老人雖發已蒼白，步子卻是穩健，與尋常老人不同，楚憐一時難以確定他的年紀。

老人走後，她藏身的樹枝忽然輕輕顫動了下。

楚憐回過頭，旁側已立了個人。

是蕭眷。

他並排立在她旁側，與她一起註視著他師父離去。

“你……認得我嗎？”

楚憐先開了口。

蕭眷打開窗看到她時的反應，真的奇怪。

她自己都能感受得到，拙劣的躲藏速度，一定是被發現了的。

蕭眷轉過身來，正對著她。

他沒有開口，可他臉上帶著的那熟悉的寒霜，一如他看到別人時那樣。

這還是小孩子的蕭眷，是絕對不認識她的。

可他為什麽……

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，忽然擡起手，食指輕點她額頭，在她額間停下了。

平靜的氣候裏忽起了一陣風，卷了樹上些許意志不定，未緊抓住樹幹的花葉。他那寬大的衣袍也被風卷起，白色的邊緣依稀鍍了層藍。

他在施術。

有冰涼的寒意從他貼著她前額的指尖傳來。

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楚憐望著他，心裏有些疑慮，但沒亂動，任他施法。

過了會兒，冰涼之意散了，他放下了手，淺淺道：“沒什麽。”

“哦。”

楚憐摸了下自己的額頭，又望了眼蕭眷。

他仍冷淡的看著她，那神色依舊冰冷且疏遠。

想起長大後的蕭眷看著她時，總是帶著暖意的笑；他對她這副冷冰冰的態度倒是稀罕。

楚憐不禁起了想逗逗小時候的蕭眷的心思，來沐風臺之前蕭眷叮囑她的話都被拋開了。

“蕭眷，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啊？”

蕭眷神色一瞬的警惕，很快又恢覆冰冷：“你是九清新晉弟子？”

楚憐一時有些汗顏。

怎麽這招她入九清的心思，是從小就有的？

“是，我是新入門的。”

她答應道。

這麽說，也能合理解釋她為什麽在這兒了吧？

蕭眷又盯著她看了看，目光似乎瞥了她背上的明蒼一眼，唇角帶了抹弧度，笑意卻是冷的。

“九清新晉弟子，這般沒規矩？竟直呼前輩名姓？”

“誒？”

這小家夥，竟是在意她直呼他姓名？

小家夥，你知不知道，長大後的你，可是求我喊你那什麽的！

楚憐在心裏暗暗吐槽了句，臉上也是忍不住勾了笑，但態度倒是極配合。

“我才來九清，什麽也不懂，唐突了瓊塵君，抱歉。”

飛飛說過，十二年前九清建立之初，蕭眷已是九清九君了，這麽喊定是沒錯。

“任務，完成了嗎？”蕭眷沒再繼續先前那個話題了。

任務？

看蕭眷這反應，應是第一天見到她，難道是在試探？

楚憐沈下心，面露難色，沒敢直接答。

蕭眷倒也沒有為難她，接著話說：“九清歷任弟子，都需完成師門任務，才算是正式入門。若是師門任務未完成，這進入九清的名額便會作廢。你們這一批應該是前些日子方確認了名單的，應是還未開始任務。方才師父交代我的，你在窗外也聽了個大概，便跟我同去吧，此行，就當做是你的師門任務。”

他說完，輕輕一躍，跳下花樹，這微小的動作帶動了陣陣落花，合著春光竟是意外的好看。

楚憐細細打量著。

此時的蕭眷看上去，已有十二三歲吧。這麽小底子便這麽好了，難怪長大後更是成了禍害。

“楞著做什麽？”

他回頭望向她，微蹙了下眉，有些不耐煩。

“來了來了。”

楚憐回了句，匆匆跳下去。

似乎谷翼就跟她提過，最近都在忙著九清入門後的任務，她差點忘了這回事了，好在面前這小小的蕭眷自圓其說，沒有多問。

她跟著他離開了九清，走的很是幹脆，絲毫沒有想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。

·

兩人離開九清沒多久，在九霄大陸上一處尋常的山頭停了下來。

“到了？”楚憐問了聲。

她四處望了望，這裏位置偏僻，人跡罕至，除了層疊的山，與這前方的斷崖，什麽也沒有了。

身後背著的明蒼突然出鞘，落到蕭眷手中。

他擡起手，劍鋒直指著她：“你是什麽人？”

他眸中寒意很濃，還帶著些戾氣。

楚憐輕笑了聲。

“你知道我不是九清弟子？怎麽不早些揭發我？還非要陪我演這麽長時間的戲？”

她刻意向他走過去，稍稍側身避過了劍刃，來到蕭眷跟前，邊走邊說。

“蕭眷，你是不是還挺無聊的，想有個人陪你玩，才故意這麽遲揭穿我？”

蕭眷那冰冷的姿態明顯慌了一瞬，猛地退後一步，劍鋒直抵她胸口。

“你怎會有明蒼？怎會有引風鐲？你到底是什麽人！”

楚憐往自己的手腕上望了一眼，先前戴上的引風鐲還真露出來了些許。

果真是他親自造出來的東西，好眼力。

這慌亂的神態，她還是第一次在蕭眷臉上看到，既新鮮又好玩。

也是他這時候年紀尚小，沒有後來的沈穩世故，才這般好逗。

“我是什麽人？你還不清楚嗎？是你要我拜入九清的呀！這引風鐲，也是你親手戴在我手上的。”

“胡言亂語！引風鐲是娘留給我的遺物，我絕不可能將它給任何人！”

蕭眷臉頰一側莫名的緋色。

“遺物？不可能吧？”她擡手看了看腕上的銀鐲。

·

蕭眷不是說，這是他自己打造的？怎麽又成了遺物？

而且，如此重要的東西，他給她幹什麽！

要是她不小心弄丟了，怕是這輩子都沒臉見他了！

等等……她還真將另一個給弄丟了！

啊啊啊！！蕭眷怎麽給她出這樣的難題啊！

·

蕭眷不再和她爭論，執明蒼向她砍過來。

這一下是真下了死手，楚憐只得先放下旁的心思，匆匆閃身躲過他的殺招。

“你真想要我的命？”

蕭眷沒吭聲，執了劍繼續朝她追過來。

明蒼被他搶去用了，楚憐忙四處躲避著。

“蕭眷，我可是女子！你這麽欺負一個女子像什麽話？”

他還是沒搭理。

好在此時的蕭眷年紀尚小，雖步步殺招，她避的倉皇，卻還是能避開的。

可她還是占了下風，被蕭眷逼至懸崖一側。

他終於停下步子，站在她面前。

他望著她，眼神中帶著怒色，不似平常那般冷傲卓然了。

“引風鐲，還我！”他咬牙。

楚憐將手背後去，另一只手握緊了鐲子。

看來這東西在蕭眷心目中真的特別重要，她就更不能給了！

畢竟眼前這個只是幻境中少年時候的他，並不是真實的。

楚憐僵硬的笑了笑，試圖緩和他的情緒：“蕭眷，你先別激動，收了劍我們好好說！我坦白！你聽我解釋！”

“沒什麽好解釋的！還我！”他厲聲，周身那深藍色的光澤更濃，註入明蒼劍內，劍身本清淡的顏色被這深色暈染，似乎有些不適應的在他手中瘋狂晃動著。

楚憐背後的劍鞘也跟著反應。

這氣息，透著不祥。

楚憐蹙了下眉，暗暗引動周身靈力，凝聚後，猛地發力，將明蒼奪了回來。

蕭眷詫異的望著劍自他手中掙開，朝楚憐沖過去。

“蕭眷，抱歉，我會還給你的，也會解釋，但不是對這個你。”

楚憐毫不猶豫，縱身躍入身後的懸崖，明蒼緊隨其後緊緊跟著她。

蕭眷怔了下，朝懸崖邊追了過來，可楚憐下落的很快，除了層雲，他已什麽都看不見了。

·

另一邊，楚憐縱身躍入懸崖，她努力維持著術法，控制著明蒼，好不容易，才在墜落中踩穩了劍，穩住身子。

她擡頭望向上方，似乎沒有任何動靜，她松了口氣。

這小蕭眷還真是難纏，竟殺心這麽重！

這個仇，她一定要找真正的蕭眷去結！

不過，她現在這是在哪兒啊？

楚憐望向四周，兩側是群山山腰處，雲霧繚繞，視線也不怎麽清晰。

不能上，她就去懸崖底看看吧。

這麽想著，楚憐控制著明蒼，朝下降落。

原本繚繞在她眼前的霧氣，忽然的被一陣狂風吹散了。

這風不對勁！楚憐下意識朝後一躲，避開一擊，可沒想到的是，那風只是個幌子，數枚暗器借著先前霧氣的庇護，裹著風襲來。

她堪堪避過，可明蒼卻被打落了。

她用蕭眷教過她的術停在空中，四處打量著，可那風過後，霧卻瞬間又濃了起來。

到底是什麽人？

她警惕的防備著，可背後忽然的多了個人！

“趁現在，想好你狡辯的措辭，待會兒我再和你算賬！”

他攬住了她的腰，另一只手強硬的將她側邊按在懷裏，捂住了兩只耳朵，衣袖落下來，遮住了她的視線。

只聞得四周，一時雷鳴乍響，驚天動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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